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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龙城”五千年

新雪疏密，叆叇明月，悄悄的一片雪花落在我的手心里，融化了一个五千年。龙城飘雪，新白的，银装世间。抬眼望去，大地尽是一片白茫茫。雪花在空中飘飞着,仿佛在跳着一支优美的舞蹈，最后悠悠地落下来,落在透明的玻璃窗户上，飘到光秃秃的树枝上，沾在人们厚重的棉衣上，落在贪玩孩童的手心上。梅花点缀在枯瘦的枝干上，好像被冻红脸了的小姑娘。寒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让人心情愉悦。

初见婆婆时，她穿了一身旧军装，浑身没有多少肉，却在长椅上坐得笔挺，活像祠堂里供着的老佛爷。我走近，便看见她脸上额上得沟壑，一双棕色而浑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一头灰白头发能看出原本精心的打理，此刻却像是被大风肆虐过的麦田，蓬乱地扎在头皮上。许是老人家的慈祥，又或是山西人的热情好客，见我独自一人在雪中走着，婆婆便邀请我去她家吃饭。

我们一路走着。我看沿途的风景，泥砖瓦房，淳朴的气息，走进它，就像不小心钻进了时空隧道。随便哪个转角就有可能与千年的历史相遇，这种穿越感，异常奇妙，是了，十年中国看深圳，百年中国看上海，千年中国看北京，三千年中国看西安，五千年中国看山西。

一路寂寞无声，连虫儿都叫不动了，都沉静了下来，偶尔几个老太太佝偻着背，慢慢的走着，向家驶去。路上碰见几个熟人，婆婆倒是会停下来聊上几句，如树皮皱似的手搅和着空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浮着的细纹反而更增添了些许慈祥和蔼。云如丝一样薄，密密的交织着天空，只可瞧着几道光缝。远处的洁白透着一种圣洁，将心涤荡了几回，那是雪落龙城五千年，最是新白的今朝雪。

到家了，婆婆说她亲自下厨，做一道她们山西的美食——刀削面，给我尝尝。我惊讶于她的瘦小,“你别看我年纪大了，当年在部队里我可拧了，那男同志都抢着我做的刀削面咧！”只见婆婆身前一口大锅，水在其中沸腾冒泡，婆婆左手托着一小团面的案板，右手持刀，唰唰地削面——面片又宽又扁又长，厚薄基本相同，面边上都没有毛刺，似柳叶般，弯兮若月，似淘气的孩子滑进了锅中，随着锅中的浪花不住地翻滚，肆意地舞蹈。

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东风树下梢。烟雾缭绕中，婆婆身上的旧军装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好似在坚守什么，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滋润着心田。

婆婆的豪爽出乎我的意料，我俩大口地吃面，一个拌醋，一个不拌醋。她给我讲现在看起来老掉牙的故事，给我讲九毛九的故事，调侃外人看起来精打细算的山西人本质就是抠，她给我讲杨家将，给我讲走西口，打鬼子，胜利路，战贫困，右玉绿......她把她那个时代里的时代人和那个时代的山西向这个时代的我娓娓道来，讲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世界里他们是如何谋生亦谋爱，讲述他们多年以来踽踽独行着却依旧敢和天地叫嚣的无畏模样，讲述山西日报今年比去年又少了多少多少期，讲述五千年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今世三晋儿女受益匪浅。却也哀叹如今不复当年的山西，“山西的资源应该留给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家伙留口气就行。”

山西资源确实不比当初，但山西并不回避，打开天窗说亮话，山西有这样的雅量，也有这样的勇气。山西就像34个省份里的老大哥，拆家散财帮助其他省，“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十年中国看深圳，百年中国看上海，千年中国看北京，三千年中国看西安，五千年中国看山西，看的不是帝王将相，也不是亭台楼阁，而是文明的生发，山西人骨子里的坚守、奉献，理应是在GDP之外更重要、更宝贵的、更值得呵护的变化。

我在暮色四合中与婆婆道别，我俩约定下一个五千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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