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徐小兰丨散文画在墙上的苹果树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徐小兰,山西河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女作家协会副主席,山西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鲁迅文学院届学员,“山西文学杰出作家奖”、运城市“五个1工程奖”获得者。已有二百余万字文学作品散见于各文学刊物,作品屡次被转载、选载并获奖。已由作家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等出版小说集《无处光辉》,文集《女人如月?桃花祭》,散文集《做个美丽自然的女人》、《不能不说的疼痛》、《柔软的坚守》和长篇文化散文《千年望族》等。

画在墙上的苹果树徐小兰

夏季里的雨,通常都是伴随着雷鸣电闪,急急而来,匆匆而去。像一群玩皮的孩子,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地嬉闹一阵,又于突然间忽地散去。但是今年的这个夏季,却有了一场悄然无声优雅细致的雨。那若有若无的雨丝在干燥的空气里轻如水雾,飘来飘去,她慢条斯理地下了整整一天,犹似一场和暖的春雨。在这样温文尔雅的雨雾里,你完全可以不撑伞,不使用任何的雨具,就在雨地里淋着,让她亲切你的脸颊,滋润你的肌肤。

我和雯,就是在这个夏季这样的雨天里去了莲花湖。又去了湖边我家早已无人居住的老屋,看到了画在老屋墙上的那棵苹果树。

是雯在一大早打了来,约我一起去莲花湖。“下雨呢!”我说。我喜欢在雨天赖床,嗅着空气里清凉滋润的雨的气味,躺在被窝里看书,所以不想出去。雯在的那端叹息,说:“这也算雨么?站半天头发也打不湿。我心情不好,想见你,想跟你出去走走。”雯的声音里满是艾怨和忧愁。我心一软,便答应她在西街口碰面,然后一起去莲花湖。

雯属于那种给一点阳光就灿烂绽放的深知感恩也晓得回报的痴情女子。雯不但生性多愁善感,温顺天真,又极富浪漫情怀,充满空想。可她的人生境遇却恰恰处处与她作对,不给她任何适合的对象和机会,以至于让她的温顺天真在她粗糙冰冷的日子里犹如摇摆造作,多愁善感有若无病呻吟,空想处处碰壁,1怀浪漫和1腔柔情也无以附着,无处释放。

认识我,雯以为她是遇上了晓得她的人,所以她那些深锁在心的愁苦,她骨子里的优雅浪漫和诗情画意就偶尔地向我展现,对我倾诉。

烟雨朦胧的莲花湖,像一名身披纱绸面含娇羞的美丽少女,在沉默无语地注视着每一名冒雨来湖畔游玩漫步的游人。游人大都是一男一女,只有我和雯是例外,我们是一女一女。是呵,这里是供人谈情说爱给人甜蜜的地方,而雯约了我来,却与甜蜜无关。雯有着满腹的惆怅和无尽的愁苦,曲折与苦难在雯的生活里有若蛛密布。而这张无处不在又无从触摸的,雯几度挣扎,耗尽心力,也依然难以撕碎,难以捅开,更没法让那水火不沾的变得温暖,变得滋润。

心不安,身也不安。到现在,雯都还没有1所属于自己的住处。第一次去我家,雯去了我的书房,久久不肯出来。等到出来,她满足地孩子一般天真地笑着,对同来的朋友说:“那么多的书哟!书房多好!我进了作家的书房!我在作家的椅子上坐过了!”

雯向往着可以不只为生存而挣扎,不整天为钱而奔走的简单平静的生活。不能看书,没时间看书,没地方看书,是她的一个没法忍耐的痛苦。这么些年来,她只能每天看他人的脸,看那些她不想看到的脸。她还得琢磨他人的心思,和那些她不愿打交道的人打交道。

细细的雨,还在下,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雯在我耳边诉说着。雯的诉说让我对雯的认识渐渐明晰。一个人的优点如果发挥不当,常常就会成为其致命的弱点或缺点。雯的天真、浪漫、真诚和富于空想是让人觉得她纯情可爱,但这同时又让她一直很容易轻信他人,乃至是常常不合时宜地撒娇,并且也过份地依赖朋友。1句模棱两可或不经意之间玩笑的话,雯不但相信,并且还一定只会往好处想,结果就十之八九会让她大失所望或碰壁,事业、情感和心灵也一次次受挫、受伤。但是那么多的伤害和磨难至今都还没能让雯变得独立,变得善思而又坚强。人只有多愁善感是远远不够的,重要的,应该是善感以后的善思。只有感觉而不去思考,那感觉也是无益、无用。

可以说,直到现在,雯都还还没有建立起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早在初与雯相识时,当我感觉到她对朋友的依赖有些过份,我就曾对她说过:朋友之间是可以相互照顾,但不能总依赖朋友。人应当首先自救。而自救,也就等因而互救。可现在,雯却还是在重复着与她的年龄和经历极不相称的对朋友很是过份的那种心理依赖,她到底是在撒娇,还是真的永久长不大?我该如何对雯说?其实,我所能说的还是那句话:人最要紧的是自救。自救,就是互救。

因而我重复了这句话。雯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她到底明白了没有?记住了没有?

一只鹅,高贵优雅,旁若无人地在雨中的湖边漫步。几个玩皮的孩子,光屁股,跳进盛开着莲花的湖里,折一枝碧绿的荷叶举着,在水中相互追逐打闹,溅起许多欢快的水珠。

有一对男女,就在离我和雯不远的1棵柳树下接吻。那女子碍着离我们太近,有些忸怩。男的却不管不顾,揽定那女子,低下头,急不可耐地去吻。此情此景,感觉别扭的,不是公然接吻的他们,而是我。

咱走吧。我对雯说。我总觉得,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有些事,是只能说、不能做;还有一些事,是情到浓处自然要做,但一定要在只属于你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或说是要在私密而又隐蔽的状态下才可以去做。比如接吻。

雯却还不想回去,她想起我刚才说过我家的老屋就在莲花湖附近,同时她还记起我曾在一篇散文里提及那处老屋。“去看看你家老屋吧!去看看那老屋现在啥样儿。”雯说。

我也想念老屋,想念那青石的台阶,想念院子里那几株伴我一起长大的槐树、椿树、合欢树。雨下得稍大了些,我们撑起来时带着的伞,曲曲折折,寻见了老屋。

虽然我早已料到近二十年来无人居住的老屋和院子会破败荒凉,但在真真切切地走近她、看见她时,我还是因她的蕉萃和残破而触目惊心。心,一阵颤抖,一阵疼痛。是为老屋的凄凉孤单,为她的清冷荒芜。

那株高而挺立的椿树与花和叶子都极为美丽精致的香气袭人的合欢树已不知被何人砍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了那棵槐树在孤单地立着。陪伴它的,除满院疯长的荒草,一无它物。“我来了呵,槐树!”我在心里对着槐树说。眼泪溢了出来,我没去擦,任它流着。

“哎你快来看呵!”雯扒开齐腰的草丛,站在老屋窗前不无兴奋地喊我,恍如是发现了甚么奇迹。我觉得雯有些夸大,我不想靠近,或说不忍靠近。尚可沐浴阳光的院子已然如此荒凉,失去了与人相依相存的共生气味的老屋里还能怎样?除满目的灰尘、蛛、砖石松动和墙皮剥落,老屋她还能有甚么?

“快来看呵你!这墙上有你的名字,还有幅画儿,画了棵树!”

是么?我酸涩而紧缩的心微微地有些温暖,有些松动。有幅画儿?画了甚么树?我好奇地走过去。

那是1幅充满稚气的儿童铅笔画。那画儿画在老屋木格子窗窗户沿左侧的白灰墙壁上。那是一棵树,树上有大大的苹果,这表明它是苹果树,却没有树叶,树底下也有大大的苹果和一些小花小草,右下方是火柴棍搭起一般歪七扭八的作者的名字:徐小兰。

我画的?!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是我多大时画的?我怎样不记得我画过它?我怎样那末不知羞,这样低劣的画技也敢在墙上作画?还赫然地标上自己的名字!

酡颜了。是羞红的。想一想自己,当时为何要画这样的画,理由一定是与“吃”有关。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文革”时期,那是我们国家物资极度贫乏的特殊时期。一个非常渴望能常常吃到苹果的小女孩,她站在自家的窗台上,从格子窗窗口奋力地探出脑袋和手臂,用铅笔,在窗户沿一侧的墙壁上画了棵结满着果实的苹果树。她那时可能根本没见过苹果树,不知道苹果树长什么样儿,所以那株苹果树没有树叶,只有她觉得好吃却又不容易吃到的大苹果。就连花儿和草儿上,都也放着大大的苹果。

历来不允许我们在墙上乱涂乱画的妈妈那时是不是看见过女儿的这幅画儿?我怎样不记得妈妈曾为此对我有过叱骂?一定是妈妈不忍心叱骂女儿,妈妈或许知道,那样的1幅画儿,是吃不到苹果的小女儿对幸福生活的一份渴盼,一个希望。

是的,画在墙上的苹果树,一定就是我那时的一个希望。

我忽然觉得我方才对雯的态度有些冷漠,有些僵硬。心怀希望,是人的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的意识。在现实太过于残暴的时候,支持人活下去的,就只有希望。雯的生活里多是挫折与失败,所以雯不能没有希望。雯希望有很多爱她的朋友,还希望尽快地具有1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雯说,到那时,她要把所有的朋友都请了去,唱歌、舞蹈、狂欢。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雯,不可以像小女孩那样,把苹果树、把自己的希望只画在墙上。我想我该对雯说:你现在应当去栽树,而不是把树画在墙上。

细细的雨,还在下。我和雯,告别了老屋。

途中,我们经过1所基督教堂,教堂里传来唱诗班优美舒缓的朗朗歌唱。雯说,她已皈依了基督教,礼拜天,她会来这里与教友集会、听讲。

这也好。虽然我不信基督,也不信佛,但我觉得,人总应当有所畏敬、有所信仰。身处自然当中,我们最少应当信奉自然、尊重自然和畏敬自然才是。人若真的无畏无惧,那才真的可悲、可怕、可憎、可怜。

希望基督能让雯无依的精神有所寄托,能给雯动荡不安的心灵带来宁静和抚慰。固然,更重要的,是雯在不失天真和可爱的同时,还具有自立,也日渐坚强。亦如这大自然,有活泼而无影的风,有炎火四射的太阳,有绚丽的虹,有洁净的雪,有咆哮的雷,还有这温顺而清新的落在夏季却有如春雨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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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诗歌编审:姚 哲 散文编审:杨志强 图文编审:姚普俊 发刊制作:师郑娟 2小说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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